前日与朋友们吃饭,听席间一位年近三十的女孩抱怨。算算她约会一次男友的花费,占去那男生近半月的工资。于是她怜香惜玉,不敢进一步消费与这类男生的交往。
我大感诧异,冒昧地脱口问道:“难道没有不用消费的去处?”
回答干脆而直截了当:“在上海,没有!”我跌破眼镜。
上海的物价消费实在不菲,想来不用花钱的去处,一时间倒真想不出。
三十年前外滩的情人墙已是神话。今年刚翻修扩建的新外滩却不入此八零后美女的法眼。外滩,清晨是阿婆们的操场,正午是外地游客烈日下无处躲藏到此一游的留影点。晚上是灯火通明,歌舞庆典的盛世舞台。哪里还能容得小情人的小呢哝。
去逛街吗?如今的几大商场几大品牌已经锁定了少男少女的视线,盯牢的就是这几个品牌几个换季,国际化的大都市,哪还可以拉着女友沿着小弄堂挨家挨户地去淘宝。去喝茶,去吃饭,去唱歌,去电影,去酒吧,去跳舞,去运动,掏钱,掏钱,买单,买单。。。。。。
于是我也要相信美女的论断是真理啦。
周末,朋友说开车载我去朱家角一游。好啊,十几年不见朱家老乡去消费啊。
到了约定地点,烈日下罚站半小时。望眼欲穿各种名车眼前驶过,就是没有哪个为我停留。忽见朋友从出租车下来,抱歉地说,“没车可开了,要不出租吧?”那还是公车吧。区区这点儿路,过去不仅坐过拖拉机,卡车,还骑过脚踏车呢。六块钱公车,坐位,空调,顺利到达镇汽车站。
眼前的镇中心规模空前,叹为观止。一应的白墙黑瓦,大桥流水。密密匝匝六层以上的住宅楼都顶着黑黑的瓦当头,朋友问我那是不是徽宅的马头墙啊?不知如何作答,不懂。远处,一片大屋顶,青砖墙,木格扇,翠竹林的所在,隔着快速公路和跨河大桥向我们招手。是新建的豪宅别墅?是度假酒店公寓?还是大学校舍?走进了,静悄悄,竟无人车出没。再走进,看到了门洞悬挂的大牌子,竟然是人民政府!人民政府是改革开放的先锋,没人看管,所有室外的院落景观随意参观。当下正想打电话告诉美女这不收钱的去处,忽抬头看见角落里的摄像头。
空旷硕大的无人院落到底在夕阳下有些落寞。走出来靠公路边的一块小广场上,一群四五岁的轮滑孩童倒找到了好去处。除了脚踩烽火轮,还要披盔贯甲,头盔、护手、护臂、护膝、护卫( 家长),一个都不能少,羡慕死哪吒。
我们没有托塔李天王的护身塔,却也要学学孩童们稚气的笑脸。买一只甜瓜,打开来一路走一路吃,倒羨杀起路人来。终于走进了一片老宅,没有马头墙、大门钉、雕花窗,可有青石板、凉衣杆、煮米香。门口有阿婆检毛豆,阿叔摇蒲扇,有擦洗得锃亮的竹椅凳,有慵懒地躺在门口的赖皮狗。
转过一道弯,突见一盏红灯高挂。别急,不是革命的样板戏。别惊,不是外国的红灯区。那只是当代中国的旅游区象征。果然,洋文招牌的咖啡店在老街里出现了。大清邮筒前留影的游客排队了。出租门面房,装修店面的施工土石洋洋洒洒起来。越走老街越窄,游人越多,店家越火。正是夕阳西下晚餐的时候,石板路上摆满了杯盘狼藉的桌椅。炸臭豆腐的味道飘来,一问五元五块,好贵。红烧蹄膀颜色好看,一块肉两元。豆腐花还剩最后一碗,三元啦。肚子饿了总要消费的。此时眼见日暮,水乡小河里的船家着急起来,船头点起红灯笼,妩媚着竟然半价迎客。
走出火红的红灯区,老街的尽头黯然又冷清。忽见一牌坊上书“旅游售票处”。才明白我们是由岔道混进来,而躲过了这般消费。出得牌坊见门前的公路宽广,停车场车辆纷纷离去。不禁小人地暗暗窃喜,幸亏没有自己开车来。
没有车,去上海的拖拉机也早已不在。怎么再走回镇汽车站呢?一辆公交车空荡荡眼前驶过。追随而去,不见车辆,只见站牌。立于站头,坐于路牙,作马路天使般目送各种车辆驶来又去。游泳归来的,一家人赤条条高举泳圈在电瓶车上摆着pose游行彩车般胜利而过。到乡间避暑度周末结束的老板们驾车呼啸着卷回沪上。还有送瓜的车,送水的车,送牲畜的车,目标鲜明地勇往直前。就是不见公交车。
终于决定不惜代价冲回上海了,可连出租车的影子也不见了。站在路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像在北美的公路搭车一样做手势,可惜语言不通。终于一辆好心的车停了下来,我们千恩万谢钻到了车里,把我们载到了最后一班公车末班车的站头。终于乘上了回家的车,不再有坐位,空调也不再凉,车里熙熙攘攘,售票员一边和熟客打情骂俏,一边和中年阿姨拌嘴吵架。真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。朋友在耳边小声问我,“你知道刚才载我们的是什么车吗?”我说,“警察的囚车。”
晚上回来,盘点一下,两个人共消费四十八元。虽然肯定被美女不齿,但这已够我父辈年轻时养一家人一个月了。